风雨梨花寒食过，几家坟上子孙来。

晨雾萦绕，映山红像幽幽起舞的倩女，簇拥在稀稀落落的坟头附近。半山腰的人语喧嚣打破了山上的宁静，又有一家人上山祭祖了。

男人们忙着用镰刀除掉坟边的杂草，女人们顾着把祭品一样样地摆在坟前。一个小女孩走近一个较新的坟头——是奶奶的坟，悲伤像股洪流直涌上她的心头。她看着奶奶黑白的照片和篆刻在碑上的名字，不自觉地便靠在坟边坐下了。年纪尚轻的她读不懂生与死的距离，她只是觉得这样能离久别的奶奶更近些。一朵淡粉色的映山红无声地落下，在女孩的小马尾上轻吻了一下。

"呀！大吉利是！你这死丫头干嘛坐在那里！要是惹来不干净的东西我可不管你！"女孩的母亲急得直跺脚。女孩吓得马上站了起来，懵然地看着急躁的母亲。坟头为什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呢？

半晌，大人们开始烧金银衣纸了。纸币的上的数字有数不完的零头，纸制手机、纸制家具、纸制豪宅更显得诡异。女孩看着那些"与时俱进"的祭品，既难过又觉得可笑。奶奶不喜欢钱，奶奶也不会用手机，奶奶讨厌住在大屋里——她嫌大扫除时会麻烦。四处张望了一下，在确定没有大人在背后盯着后，女孩悄悄从口袋拿出昨晚折了一晚上的白纸花，小心翼翼地放进焚化桶里。她知道这些纸制品不会变成真的实物出现在奶奶手上，但她还是希望奶奶能收到她的礼物。奶奶，你孤单吗？

急躁的声音再次响起，"小孩捣什么乱呢！别乱往里面扔东西，祖先会不保佑你的。"

女孩一转身，便被姑妈拉到了坟前——祭祖的重头戏来了。大人们按辈分地轮流向祖宗跪拜，求祖宗保佑这个保佑那个。生怕祖宗听不见自己的愿望，跪拜的人提高了声量且把愿望重复了好几遍。母亲推了推女孩，让她也去拜拜祖宗。"记得叫奶奶保佑你学业进步呀，快去吧。"女孩怯怯地回头看了母亲一眼，慢慢地在坟前跪了下来。

清明的风掠过青山，掠过映山红的枝梢，掠过女孩弯弯的睫毛。女孩紧闭着双眼，一言不发地跪在坟前。此刻，万籁俱寂。

大人们正想责怪她不正正经经地求保佑时，那些话却被眼前深沉的气场堵在了嘴边。晶莹的泪珠终于从女孩的心头涌到了眼里，女孩大哭了起来。"我不要奶奶保佑！我不要！"

一致认同女孩的失常是因为惹上"不干净的东西"后，大人硬生生地把她拽开，又继续完成祭祖活动剩下的仪式……

可是，繁文缛节的背后依旧是那一堆疑惑。祭祖的意义是在于求"法力无边"的老祖宗们满足自己无穷无尽的欲望吗？我们是因为畏惧得不到家神庇佑才每年举行这样的仪式吗？一年才"见"一面的先人们愿意被一堆"保佑我"骚扰吗？也许对于那些曾经和我们一样鲜活地存在于天地间的生命，我们应该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缅怀他们，回忆和他们有关的点滴，才是对灵魂最质朴的尊重。

女孩捡起一朵沾着湿润泥土的映山红，轻轻地，轻轻地啜泣着。如果坟前的话能被奶奶听见的话，她宁愿道一句想念，也不愿意求一声保佑。

映山红依旧燃青了野山，也许女孩不知道，它的花语叫做"节制欲望"。天地无言，当欲望被滤走，至真至纯的情，才会像映山红一样赤诚。